兵至京師，王莽置酒未央宮，勞賜將帥，詔令陳崇治校軍功，定其高下。奏封數百人，擊西海者，以“羌”為號，戰扶風者，因陳述武義王之“武”為號，敗翟義者，因樓戶樓音“虜”為號。又封京中王太皇太後，王莽等等。自不必說。

卻說受封完畢，陳述與樓戶李心君三人，一道回府。卻見陸達已經在那裏等帶。

陳述道：“你是如何進來？”

陸達道：“曲曲高墻，難不住陸達。陸達此次前來，是問家兄一事。”

樓戶問陳述：“這是哪位？”

陳述道：“這是當年陸通之弟，陸達，日前於扶風，曾與我有數戰。”

陸達問：“這位仁兄，又是何人？”

樓戶回答：“在下樓戶！”

陸達一聽“樓戶”二字，便怒上心來，道：“你原本是胡一刀派去協助翟義，如今卻出現在陳述府中。莫非就是你出賣了翟義？”

樓戶道：“在下原本就是假皇帝之人，素來仰慕假皇帝仁義，是特意去隨故人胡一刀，去查探白帝門消息。”

陸達道：“枉胡一刀當你朋友，你卻出賣了白帝門。”

樓戶道：“胡一刀未跟你說陸通之事麽？”

陸達楞了一下，問道：“說陸通什麽？”

樓戶見陸達似乎不知當日之事。便將當日陸通前來挑戰一事，告訴了陸達，道：“是陸通前來找樓某比試，最後落敗，留下寶劍，而人卻不知去向。”

陸達道：“那劍現在何處？”

樓戶道：“於新野，藏於樓戶家後院。不知有未被官兵搜走。”

陸達道：“既然你勝了我哥哥，我如今也找你比試一番。”說著，提劍就往樓戶而來。而陳述見陸達提劍而來，也提著劍迎上去，道：“來挑戰樓爺，先過我這關！”

二人又戰到了一處。這陸達已與陳述有了數戰，每次都是戰到正酣，鳴金收兵。如今卻不是陣前，見陳述上來。就放棄樓戶，轉而向陳述，兩人戰了起來。陸達直覺的，眼前的陳述，一次戰，一次強。兩百招過後，漸漸吃力了起來。

而一旁觀戰的樓戶與李心君，津津有味看著。眼看陸達劍已到陳述胸口，卻忽然停住了劍，原來，陳述的劍，已經頂在了陸達頸部，只要稍一用力，必能斷了延髓。

樓戶見勝負已分，道：“二位劍術，都是一方人傑。”

陸達收了劍，陳述也收回劍。

陸達作揖道：“小哥劍術進展神速，陸達佩服。”

陳述道：“取巧而已。你雖已敗，又是趙明手下，我見你也是俠義之人。且走吧！”

陸達聽陳述如此說，便告辭陳述道：“你放我一命，我去新野尋家兄寶劍。如日後相會，陸達讓你三劍。”說畢，出陳述府而去。

三人在府中住了幾日，陳述要與王莽作別，往太山尋王嬿與東方虹夫婦去。

陳述辭別王莽，此時已是新春。一路上，冬剛去，春出來，然農田之間已有秧生。陳述不慌不忙地往太山而去。卻說這一夜，留宿於途中客棧，忽覺地動山搖。客棧之人，紛紛起身逃至街上，都道：“有地動。”然，地震只是一時之間。疏忽地過去了。陳述想起十年前，也是一場地震，令他失去父母。而今的一場地震，客棧卻沒有什麽事情。心道：“不知何地，又有如我陳述這般孤兒？”然而，回顧十年，陳述覺得自己還算幸運。自遇到了樓戶之後，命運為之改變。

想起這十年，尤其是八年來發生的一切，恍若一場夢。想著想著，又入了夢鄉。就這樣，走了幾日，陳述終於來到東方苑。只見那東方苑，依然如故，陳述上去敲門，開門的卻是管家。

陳述進去，只見那花園廣場上，有五個小兒在那裏坐馬步，東方虹站於一側指點。見陳述進來，都停了下來。陳述上前，往東方虹跟前就是一拜：“師傅！”

東方虹福氣陳述，道：“陳述，你回來了。”說著，叫五個小兒道：“快叫大師兄。”

眾小兒齊聲道：“大師兄。”

東方虹道：“你們先自練習。我與大師兄有話說。”說著，帶了陳述到了裏面院子。只見裏面王嬿也在那裏舞劍，陳述見那劍法，較之前卻是好了許多。

王嬿見陳述進來，歡快地上前，拉住陳述之手，道：“你總算回來了。我父親如何了？”

陳述道：“攝皇帝事務繁忙，特叫我向你問好。”

王嬿道：“翟義沒對父親不利麽？”

陳述道：“這事，見著師母一起說，好不？”

王嬿笑道：“我一時心急，忘了你剛進門了。”說著，趕在前面，先到了正廳，東方夫人正坐在那裏，手裏拿著一株錢發呆。

陳述下跪道：“師母，陳述回來了。”

東方夫人放下了錢，扶起陳述，道：“一別數月，又長高了。不知劍術見長了沒。”

王嬿道：“師母，陳述有話要說，先讓他說了再考他劍法，如何？”

東方夫人聽了，道：“也好。讓我聽聽，你這數月有沒有偷懶。”

陳述於是將這數月之事，一一說了。

東方虹道：“看來你這數月，沒有荒廢功夫。相反，倒有了實戰經驗了。”

東方夫人道：“你不殺陸達，足見心中仁慈，我夫婦從此不怕教會你劍術後，你去作惡了。”

陳述道：“陳述萬萬不敢濫殺無辜。那陸達也是各為其主。是個義事，遂不願殺。況且，陳述還未殺過人。”

東方虹道：“武者，手刃惡人，事出無奈。你不濫殺無辜，有我夫婦之心。”

陳述問：“外面那幾個小兒，可是師傅新收徒弟？”

東方虹道：“正是。這些都是附近小兒，為師見其資質尚可，又年幼可教。其父母使錢，令其來東方苑學藝，師傅便收了。”

王嬿道：“師傅還請了儒生，專教六書。”

陳述道：“師傅用心，陳述佩服。”

東方夫人道：“你自京城而來，可有聽攝皇帝說築錢一事？”

陳述道：“未曾聽說。”

東方夫人道：“到底還是王爺，不懂民間疾苦。民間盜鑄新錢，如今令物價上漲，難以抑制。”

陳述道：“說到物貴，陳述一路上的確有覺。原以為是戰後必然，原來還有盜鑄一事？”

東方夫人拿出剛才看的錢，道：“這就是外院小兒之學費，乃盜鑄而。”

東方虹道：“夫人又如何分辨？”

東方夫人道：“管家早上拿來給我，說其盜鑄。若被官府發掘，恐罪及東方苑。這東方苑乃是皇帝所封，恐有辱門楣。”

陳述道：“既如此，不用便罷！”

東方夫人道：“你陳述小兒不知，民間盜鑄錢多，必然導致市面貨貴，從而，會使民手貨幣貶值。如此，民必苦，皇上所封那幾十畝田，又如何能收到租？”

陳述道：“盜鑄一事，自有朝廷理之。非你我能定而。況陳述日前見朝廷之兵，都趙明善且如此，對盜鑄之民，想必容易。”

東方虹見夫人說起盜鑄一事，覺得離題太遠。道：“陳述新歸，還是先接風洗塵吧！”

說著，讓管家準備飯菜。原來，這東方苑自劉衎下令建造以來，就設計成兩院。前院用於學徒，雇傭師傅等人居住。而後院，供東方夫婦私用，因王嬿與陳述身份特殊，所以安排在了後院。這前後兩院，一個管家，卻有不同廚房。後面廚房，由管家負責，前面廚房，卻從外面雇了廚娘。教書先生，於外面也有一間房舍。

陳述回了東方苑，王嬿終於有了個不強的對手。二人日日練劍，不在話下。卻道好處光陰易過。不覺又是數月，天正炎熱，而王嬿得到一封書信，信上寫道：“功顯侯病重，即日回京。”

王嬿當即辭了東方虹夫婦，由陳述陪同。回京城而去。

卻說這王嬿，微服回京，而祖母卻已經早死了。王莽本欲以為，母親看一眼王嬿，王嬿即刻就走。不想王嬿為到，母親先死。這下可好，如今，自己是個攝皇帝，而王嬿自平帝崩後，沒有改封，如今母親前封功顯侯，現在該以何之名發喪？

此時王莽智囊團諸儒七十八人啟動會議，最後得出結論，改稱功顯侯為新都太皇太後，王莽父為哀侯，自然，王莽母親就是哀侯後。王莽仍為新都侯，以新都侯之禮行孝。至於王嬿，就不用皇後之名，而以孫女之義行孝。

王嬿不在意這些，大概是新學劍，對繁文縟節有些排斥，心道：“這些儒家，搞這麽多名堂，實在麻煩。”然而，終究，此次前來，卻是為了見祖母。於是於府中戴孝。

且說這陳述，自回京城，隨仍作他的武義王，卻比以前自在了許多。樓戶與李心君正住在自己府上，兩人不知何時，已經開始雙宿雙飛，陳述看在眼裏。認識了樓戶這麽多年，樓戶也從二十來歲青年，到了三十幾歲。陳新君也是不小，二人成婚，也是必然。

樓戶二人不是不想成婚。只是樓戶於朝廷，還算有罪在身，王莽還未給他平反，二來。劉衎三年喪未必，而王莽又新喪母，婚姻一事，只能後移。

陳述於府中，等待王嬿戴孝完畢。卻聞得宮外不斷傳來消息，廣饒侯劉京、車騎將軍扈雲、太保屬臧洪分別於各地發現符命，劉京說齊郡臨淄縣昌興庭長辛有一黃昏，做了數個夢，夢見都是同一件事情，說‘我是上天使者，上天派我告訴庭長，攝皇帝應為真皇帝。如不信我，此亭中當有新井。’亭長次日起來，往亭中查看，果然有井，入地有百尺。”

扈雲說：“十一月壬子，直建冬至，巴郡有一石牛，石牛之上，無任何文字。臣與太寶王舜等視，天起大風，塵土蔽日，風停之後，石牛上有銅符，寫道：‘天告帝符，獻者封侯。承天命，用神令。”

其餘符命，紛至沓來。陳述謂樓戶道：“符命之說，你信之否？”

樓戶道：“不信。此概天下饞民，知儒生信符命之說，特推之而。”

陳述道：“如符命之事假，那天意如何體現？”

樓戶道：“此問，當去問攝皇帝。”

於是，陳述帶著問題，來找王莽。

王莽見到陳述，陳述了上面問題。

王莽道：“民意，既天意。”

陳述問：“然民無權，如何能知天意？”

王莽道：“天子之權，由民意立之。”

陳述道：“那符命之事，攝皇帝信之否？”

王莽道：“符命之事，不足踩信，該是民意使然。”

陳述道：“那依你之言，符命，也是天意。”

王莽道：“民意不可違，天意不可違。”

陳述告辭了王莽，回來回覆樓戶道：“攝皇帝似有成真皇帝之意。你道如何？”

樓戶道：“攝皇帝已居攝八年，百姓安居樂業，即便成真，其政不變，想必天下能安。之所以符命之事頻出，一則攝皇帝信之，二則，百姓心感其德。”

陳述道：“也是，這江山，自陳述進京以來，一直是攝皇帝主政。國家善安。”

樓戶道：“政治之事，你我不宜參與。宜遠離朝廷，去那無是非之處。”

陳述也道：“如此甚是。”

說著，三人又說些閑話。於園中相互比劍。不在話下。

又過了幾日，陳述聽到期門朗張充等人，因不滿王莽符命一事，六人共謀，欲劫王莽，而被發覺，誅死。

陳述平日裏逍遙宮中，與期門朗還算認識。只覺得，昔日盟友，如何一夜之間成了敵人？胸中郁悶，不知王莽心中到底想些什麽：“他還是當初的新都侯麽？還是後來的大司馬麽？還是安漢公麽？”想起過往種種，陳述之心，也迷茫了起來。

於府中，正琢磨不透王莽之意。忽然想起三舍，那立眾多儒生，必有許多有識之士。於是，獨自一人，前往三舍。

人到三舍，卻較之往日熱鬧了更多。陳述進了一家飯店，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。只聽得耳畔盡是詩書之論。叫了杯酒，獨自喝著。忽然聽到一眾儒生笑道：“大話之人哀章又來騙吃騙喝了。”

陳述看時，一人身著一身麻布長袍，走了進來。直到酒櫃之前，要了壺酒，道：“小二，先記賬上。來日發達，還你千倍。”

那店小二道：“若不是攝皇帝有言，一應人等，有賒欠的，都記攝皇帝賬上。以你這大話之人，早就餓死街頭了。”

哀章嘿嘿一笑道：“哀章吉人自有天相，來日自當發達。”說著，走了出去。

陳述問眾儒生道：“為何說哀章是大話之人？”

眾儒生道：“巧言令色，不學無術。”

陳述隨在哀章後面，只見哀章經過幾家店，遇著餅鋪，則賒大餅，走到肉鋪，就拿塊肉。直到一處，卻是王莽斥資所見，繞過一個彎，走了進去。陳述悄悄跟隨。只見那哀章，從一處旁門進去，陳述遠遠聽得，裏面有叮叮當當之聲。

陳述學了幾年功夫，悄悄靠近不在話下。只聽地裏面哀章問道：“銅櫃刻地如何了？

裏面聲音回答：“即將大功告成。”

哀章道：“那就好，我們能不能發達。就看著銅櫃了。”

陳述不知哀章在做什麽。躲在門外，忽然聽的有人過來。慌忙裝作過客，從裏面走了出去。

一路走著，心中尋思：“這哀章到底在做什麽？”

正走著，忽然聽見有一個聲音，道：“陳述老弟！”

陳述擡眼一看，卻是劉伯升。慌忙上前道：“伯升老哥，好久不見！你如何在這裏？”

劉伯升道：“伯升此次前來，是做些買賣。”

陳述拉著劉伯升，欲往府中走去。伯升卻拉住了陳述，往街上酒鋪而去。

劉伯升道：“京中，伯升已然不想再去。”

陳述問道：“為何？”

劉伯升道：“自兩年前，符命之事起，安漢公成攝皇帝。時間過了近三年，符命四起。朝廷居然相信，那是天意。此等之事，太匪夷所思。”

陳述道：“攝皇帝也是不信，只是說，這是民意，也是天意。”

劉伯升道：“王莽只是睜一只眼，必一只眼而已。即便不是授意，也是有人揣測聖意，欺上瞞下。”

陳述道：“你既對攝皇帝有意見，為何不當面言明？”

劉伯升道：“普天之下，可憐之人，非莽莫屬。他王莽東巡，不是不見民意，只是當地造勢，蒙君雙眼。莽假裝不知，是樂見其成。伯升以為，王莽日後，必為群儒所誤。”

陳述道：“攝皇帝有言，欲令聖人之法治天下。群儒之言，都據詩書，如何能誤王莽？”

劉伯升哈哈笑道：“王莽高處不勝寒。其政，多有民怨。如今，連錢幣都不能用。民心亂起。看他聖人之法，如何應對庸俗世人。”

陳述見劉伯升有些激動，也不多言。只與劉伯升繼續說些閑話。喝點酒。

酒過三巡。陳述辭別了劉伯升。回到府中。又過了幾日。王嬿派人來報，讓陳述隨她一起，去東方苑，為平帝守孝。

陳述收拾好行囊，只見王莽親自送了王嬿過來。

王莽道：“嬿兒隨你隨師學藝，勞煩多加照顧。”

陳述道：“這是自然。陳述也有一事相求。”

王莽道：“但說無妨。”

陳述道：“樓也與心君姐姐二人之事，希望攝皇帝能夠成全。”

王莽聞之，哈哈笑道：“我與樓爺認識數年，而心君姑娘又是莽從匈奴帶來。放心，此事，全由王莽做主。”

李心君卻道：“教你多管閑事，我還要去問過我父母呢！”

樓戶道：“攝皇帝有心，樓戶感激之至。只是，白帝門一事未明，樓戶不敢提婚姻。”

王莽道：“樓歸裏無需拘泥於白帝門之事。若此事二十年不明，李姑娘等到那時再嫁？莽不日修書，以國禮迎李姑娘！白帝門一事，你只管慢查。”

陳述聽的王莽如是說，道：“成親之日，別忘了叫我師徒。”

說著，離開京城，往東方苑而去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